【朝耀】静听海风（九）
章 九
重新回到地下室的两人，也是各自烦恼，身心俱疲。船上的灯火蜡烛都有十分严格的使用管理。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发生火灾，毕竟当时的船是木质的而大多数的货物属于易燃品，而他们的照明工具也只局限于明火。另一方面还是由于资金问题，当然了，节约成本是个永恒的话题。当时船上照明用的灯火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最高等级的是鲸油灯：用鲸鱼的脂肪和油脂为材料做的巨大蜡烛，它十分昂贵，能烧很长时间。它一般用在船头的大船灯上，用来夜晚航行时照明用。中等是船长使用的白蜡烛，它虽没鲸油灯那么贵但也不便宜，它光线明亮，而且燃烧时无烟无味，一些贵族妇人们使用的白蜡里面甚至会添加香料和干花瓣，这使得它们在燃烧时还会带有一种暖暖的花香味。特别是在冬天使用的时候，它们又暖又香会使人感觉像在午后的花园般惬意，当然造价也更惬意了。小亚瑟倒还不至于用那种蜡烛但他用的白蜡相对一般船长而言也算奢侈了，一般的船长使用的是我们要说的第三种蜡烛：油蜡，或者说叫黄蜡，因为它是暗黄色的，它是用非常劣质的石蜡混合木屑等其他杂质做的，它们光线昏暗，燃烧时还有大量的黑烟和焦臭味，即便如此，它的价格也是当时的平民们很难长久消费的起的，平民们一般只用煤油灯，便宜又实惠。这些蜡烛一般供应给大副或者低等的神父使用。你问船员用什么？他们干嘛需要光？需要蜡烛？天黑了他们只用睡觉就行然后天亮了就起来干活。
由于海盗眉毛在接他们去船长室时顺手带走了油灯，所以地下室（或者说船舱内）一片黑暗，亚瑟和王耀摸索着前进，但亚瑟没有直接回船底，而是带着王耀来到一个杂物间，杂物间里面也是一片漆黑，亚瑟转身朝身后说：“在这里等着！”然后就抹黑进去了，王耀没有意见很配合的在外面等着。他还不清楚这艘船的内部格局，况且四下伸手不见五指的，连走在前面的亚瑟都看不到，刚刚下楼梯时几次差点滚坛子，好在前面有亚瑟探路挡着，在一次摔的特别厉害几乎把前面的亚瑟也撂倒之后，他才终于屈尊降贵握住了前方伸过来拉着他前进的手。这是亚瑟的船，即便过了好几百年，但亚瑟对它的结构肯定还是有印象的。因为他是那么的深爱大海，肯定也会像其他船长一样爱着他的船。黑暗中，王耀听见亚瑟在窸窸窣窣的摸索，偶尔听到几声碰撞声，暗骂和小声的痛呼，然后前方就亮起来了。看来亚瑟找到了蜡烛和火柴。王耀走进杂物室，里面被各式各样的东西塞的满满的，绝大多数是木箱，大口袋，还有一些铁具绳索。有一些箱子被翻到了，大概有的还砸到了亚瑟身上，奇怪，王耀刚刚并没有听到太大的动静。其中一个箱子被打开了，里面是用油纸包好的码放的整整齐齐的白蜡烛，真难为亚瑟能找得到。亚瑟拿了一些蜡烛，又在铁具里面翻了翻，找到一个匕首，他拿在手里掂了下觉得还很趁手就把它收起来了，他又找了一小捆麻绳，再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有用的了就示意王耀离开了。
有了光，他们的行动方便了许多，王耀忍不住抱怨为什么船舱不设吊灯。亚瑟很无语，但也不好意思承认他当时负担不起，他曾想过这个提案，但如果执行就要再空出一间房屋专门放蜡烛煤油了，当时谁也不会这么做的，没钱，也太危险。他只得解释道：“要是失火了怎么办？这里80%的东西都是木制的。小声点，不要把其他船员吵醒了，走这边。”
于是王耀又跟着亚瑟继续摸索，他们来到了最底层的另一半区域，这是个较为宽敞的仓库，里面放了很多巨大的木桶，那些木桶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积，还有一些较小的木桶，然后还是大木箱子和麻布口袋。
“这是那里？”
“食品仓。那些大木桶里面装的是饮用水，小木桶里面是橄榄油。袋子里面大概是面粉豆子之类的东西。”亚瑟一边说一边到处翻找，像寻宝一样。他拿着蜡烛检查那些口袋和木桶，虽然这里是食品仓但很多东西并不能直接吃，亚瑟找了半天最后找到了几个苹果，两根胡萝卜和一些干酪。然后他又埋头去翻那些箱子，“啊哈！”亚瑟低声的惊喜道：“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
他拿起一个造型简陋的玻璃瓶，里面是棕色的液体，大概是酒。亚瑟举着它摇了摇：“拉姆酒（他拔起瓶塞闻了闻），酿制了至少5年以上，当然在这里并算不了什么，但如果我们回去时能带上一瓶的话，那就相当值钱啦！想想看，1583年的拉姆酒。放在拍卖行随便就可以买下一个酒庄！”
“哈，听起来不错，但前提也是我们能回得去。”
对于王耀的泼冷水亚瑟也只是耸了耸肩，因为他已经习以为常了：“是啊，所以我决定现在就喝了它比较实在，”亚瑟仰头灌了一大口后将瓶子递给他：“你要来点吗？”
王耀倒没客气，接过来咕噜噜喝了大半瓶，他从救上来后就没喝一口水，都快渴死了。那瓶酒很快被王耀干掉了，他犹不知足的望着亚瑟，一脸“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把剩下的酒给爷端上来”的表情看着他，亚瑟默默的递给了他第二瓶，第三瓶……到第五瓶的时候，亚瑟从最先的“哦耶我们终于间接接吻啦万岁！”的惊喜变成了惊吓，可王耀一脸没事人的样子，脸都没红一下。随即亚瑟想到了以前网上的一个趣味调查：世界上最能喝酒国家排行榜……
排在第三位的是他自己，而第二位的是伊万，相对于他一喝醉就裸奔和俄国熊的酒后烧警车而言第一名真是相当低调了，由于亚瑟和伊万的事迹太过光芒万丈，让人们和亚瑟都忘了最能喝酒的人是王耀。
哎，看来想酒后乱性是没指望了……亚瑟颇为惆怅的想。
王耀终于喝够了，开始吃苹果，他挑了个最大个的张嘴就是一大口，吞咽时千年文明古国的礼仪和矜持终于觉醒了，不管是人还是国家，在解决温饱问题后总要提升一下精神境界，这点上化身们和人类没什么不同。王耀看了看剩下几个不成样的又干又涩的小苹果，又看了看手中水分饱满，又红又大的苹果，还有远处静静看着他的亚瑟，突然间有了礼义廉耻。王耀有些尴尬的将剩下的苹果递给亚瑟：“你要不要吃点？抱歉，我饿昏头了，这个最大的被我吃了。”
亚瑟还在神游，其实他刚才没在看他，只是面朝王耀的方向发呆。他正看着王耀身边的空酒瓶犯难。他点的白蜡烛，喝的拉姆酒都是船长，也就是小眉毛的专属品。凭过去自己小气而凶残的脾气，船上没一个人敢动他的东西，这下可好了，连栽赃陷害某个倒霉水手的机会都没有了！也许白蜡烛并不太容易发现，离开时他有整整齐齐的重新码放好。但拉姆酒可是他每回进货时亲自点过数的啊！亚瑟承认用这些东西的时候的确有报复的心态在里面，毕竟他挨过那个臭小子（嘿那是你好吗！）一顿鞭子还差点挨过一颗子弹！现在用那小混蛋（嘿再说一遍他也是你好咩！）几只蜡烛，喝他一瓶拉姆酒也不算过分！更何况，在某种程度上讲他是在用自己的东西，那么就更理所当然了。
但是，他没料到王耀会这么能喝……哎，怎么办，愁啊……
其实他刚刚想到过一个办法的，但是太龌龊了：他们可以往瓶子里撒尿，然后再兑点水进去，颜色应该差不多暂时糊弄过去绝对没问题。但是，亚瑟实在做不出来，这样坑过去的自己亚瑟真下不了手。那么就只有自己倒霉了，小亚瑟要是发现了估计自己又要挨顿鞭子，想想都痛，而且打算是最轻的了，说不定他又会被扔回海里。那么就只能让过去的自己有三分之一的几率喝到尿了，但那时自己的下场估计更惨。还有，过去的自己喝尿不还是自己喝尿吗！亚瑟想来想去的最终结论就是：SHIT不管怎样倒霉的都是自己啊这道题他妈的无解啊！
想着想着，老眉毛的表情更加阴郁了。王耀看在眼里，以为他是对自己不满，可吃人嘴短啊。王耀讪讪的说：“大不了回去后我还你一集装箱的苹果……”
亚瑟挑了挑眉毛，看着王耀脸上可疑的红晕，他突然释然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顿鞭子吗？他重新拾回好心情，伸手拿了王耀吃过的苹果啃了一口，笑着说：“谢谢。”
亚瑟吃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拿起苹果看了会，他笑起来，用古英语说了一段话，还很长，王耀听不懂问他在说什么，亚瑟没有回答他只是又再次道谢并把苹果消灭干净。
“知道吗，苹果是人类最早的爱情信物。亚当在伊甸园摘下苹果递给夏娃，夏娃吃了一口将它还给亚当，与他一同分享它。这是人类最早缔结姻缘的仪式。”
亚瑟在说这段话时表情非常温柔，王耀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有些尴尬将脸侧向一边。他以为亚瑟用古英语取笑他，有些生气，并一再表示回程后绝对会归还一整集装箱的苹果！
“停，停，停，陛下，”亚瑟有点哭笑不得：“我知道您财大气粗。只是一个苹果而已，我不是您的前男友，不会让你还一火车皮的苹果和猪肉，我家也没有那么多框子*。”
（注*：前苏联曾向我们逼债时提出的各种欠抽的条令大家应该都知道吧？不知道的问度娘）
王耀的脸陡然阴沉了，他半天没吭声。亚瑟自悔失言，他不是没在背地里说过伊万的坏话，当然，他也当着王耀的面说过伊万不少坏话，不过都是些不伤大雅的话，比如暴徒啦，酒鬼之类的，王耀大多一笑了之。这是可以说的话，但有些话是不能说的，特别是会牵扯到他们曾经的交往的话，那些伤痛的回忆，遗憾的过去，毕竟他们曾经也算是相爱过的。亚瑟是绝对不会说的，他也有他的骄傲，诋毁别人的旧情人的行径只能衬托自己的可耻。这是嫉妒的弱者的行为，亚瑟也许会嫉妒，但他绝不是弱者。所以即便伊万现在很积极的重修旧好，亚瑟也不会说出那些对伊万来说那些致命的话，一方面，亚瑟不屑，另一方面，这是他们俩的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亚瑟有些忐忑，他发誓他没有别的意思在里面，可话就怎么随口就说出来了，看来他也“饿昏头了”。亚瑟选择闭嘴了，因为他绝不会再说：“对不起，我一时口快，我没别的意思。”这听起来更加像个贱人了。
许久后，王耀笑了起来，他的样子很轻松，身上没有亚瑟以为会有的很沉重很负面的东西，他甚至有些调侃道：“你居然连这个都会知道，看来当时你没少往我这里派间谍啊。估计现在在我家里的也不少吧。”
“那是我的政府逼我去的！我去可不是为了监视你我只是担心你！哎，算了，反正对你来说都一样。”亚瑟心道。
王耀继续说：“伊万当时的确是够绝的，对我来说简直是釜底抽薪。那段时间真难熬啊，按现在年轻人的说法，他的行为就是渣男所开的‘分手清单’吧。现在冷静后想想，他当时也认为我是忘恩负义的吧。我们谁也怨不了谁，而且让我当时那么辛苦的，我自己也有部分原因，当时我家里不是有阵‘浮夸风’吗？我竟也信了，我以为我有足够的粮食，我能处理的了，谁知道……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不提也罢。”
“怎么说你原谅他啦？”亚瑟问道，他不否认他有点嫉妒和担忧。
王耀盯着他看了会，最后笑道：“如果你内心仍然想着报复，那说明你的能力远低于你的对手。而当你拥有比对方更强大的实力时，你想的就是要不要原谅对方了。”
亚瑟听到后猛然抬起头，嘴巴张张合合的，一句话卡在唇齿间几乎就要冲出来：“那么我呢？你原谅我了吗？你能原谅我吗？！”
然而他最终都没敢问出来，过了一会后，亚瑟拿起蜡烛起身：“走吧，我们该回笼子里了，我们还在受罚呢，你忘了吗？”
“还真回笼子啊！我们是不是太奴性了点？”
“就当是陪小屁孩过家家吧。（喂那就是你啊这么说自己真没关系吗）”
亚瑟率先进了笼子然后站开了点等王耀进去，王耀问他不会真的听话到把自己锁起来的地步吧，那怎么出来吃东西毕竟要关三天呢，亚瑟想了想觉得也是做做样子就行了还真把自己关起来啊。
王耀又说把蜡烛借给他，亚瑟给了，王耀接住后脸上露出得逞的奸笑，他飞快的关上笼子上了锁，把亚瑟关了起来。亚瑟整个人都惊呆了，反应过来后生气的质问他是几个意思！
“就一个意思，我觉得跟你关在一个笼子里太危险了，为了自身的安全（贞操）着想就委屈你了，你自己呆几天吧。”
亚瑟气的笑起来，他突然伸手抓住王耀的胳膊，速度快得简直瞬雷不及掩耳。王耀被拉的一个趔趄，上半身重重的撞到铁笼子上，痛得他皱眉。王耀差点摔掉了蜡烛，烛火纷乱跳动几欲熄灭，还有几滴蜡油滴在手上，他被烫的得想抽亚瑟，一抬起脸，却几乎要惊骇了。
亚瑟整个人都散发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特别是晃动的烛火，忽明忽暗的光线更是为他本人增加了阴森的光影特效。金黄色的烛火在亚瑟暗绿的眼睛里晃动，变形，拉长。就像野兽的瞳仁。亚瑟还是在微笑，而这微笑却让王耀毛骨悚然，王耀觉得它是狰狞的，极具侵略性。而亚瑟本人则很愉悦的欣赏王耀难得慌乱的样子，他又伸出另一只手箍住王耀的腰将他拉的和自己更近点：“干的不错啊，我也真诚的忠告您一句吧，三天之后，以前的我就会下来打开这笼子，到时你一定要快点跑，跑的越快越好，然后尽量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躲起来，再然后你就祈祷不要被我找到，但是，请记住这是我的船，我对它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所以你最终还是会被我找到，我很期待那个时刻，你就祈祷自己别太快被我发现吧。”
王耀几乎吓得快起鸡皮疙瘩，亚瑟见状后很爽快的放开了他，然后在笼子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对着他微笑。王耀很快镇定下来，他很不满自己刚刚的胆怯。虽然没什么作用，但他还想为自己搬回一局，他冷笑着，挑衅道：“我可真是怕死了！”
亚瑟听后挑了挑眉毛，没说什么，只是笑的更加玩味了。
王耀没理他，他将几个木箱推在一起，然后找来几个空口袋铺在上面做了个简易的床，然后躺上去了。随后他吹熄了蜡烛，仓库里又变得漆黑一片。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王耀总觉得亚瑟在盯着他，或者是听到亚瑟在低笑。他明白自己是神经过敏，除了野兽能在黑暗里视物，人类没辅助工具是没可能做到，他们也一样。但刚刚亚瑟不是就像一匹狼吗？狼在黑暗里能看见，狼的眼睛也是绿色的。
王耀就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
而亚瑟睡得很浅，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闭目养神，他回想王耀刚刚吓的炸毛的样子心里十分得意，唔，出去后该怎么对付他呢？打他屁股一顿？唔，感觉不错哦~~~~那手感一定很不错。亚瑟想象王耀被他按在腿上，一脸羞恼要杀人的模样，心情更好了。他朝王耀的位置望去，只可惜他什么都看不见。他有些懊恼王耀吹熄了蜡烛，但想了想火灾的隐患又释然了。温度又开始降低了，大概又到了后半夜。空气中有淡淡的酒香，那一定是从王耀身上的传来的，那味道仿佛还带着他温暖的体温，使这个阴冷的地下室多了一丝暖意。
接着，亚瑟听到了楼梯口有动静，他向楼梯口的方向“看”去，果然不一会儿那里出现了光线，然后露出一双长靴。一看那靴子亚瑟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可他不明白这么晚了为什么小亚瑟会下来，他记得以前他是很少踏足这里的，是还不死心想继续追问他们的身世吗？
小亚瑟是来道歉的！！！
当然了，他是个绝对骄傲从不认错的人，这硬气是来自于他台面上和台面下的“身份”。对于凡人，小眉毛是不屑一顾的。可对于同类，他就不那么“特殊”了。当然，让他产生“道歉”这如此珍贵的念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被比下去了……就像半大的少年总想在成年男性面前证明自己是男子汉一样，小眉毛也有类似的感觉，在船长室里，他本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但后来自己反倒成了无理取闹的小屁孩，男人与男孩的差距一下子拉开了。小眉毛羞愤交加但不得不承认羡慕对方的气度和涵养，以及蛰伏于其下的威压。更可气的是那家伙还和 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真是活见鬼了！所以小亚瑟为了证明自己也是个勇于认错，敢做敢当，谦和有礼的男子，他来道歉啦！当然，道歉的话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于是他用实际行动来表示了。
他给他们带来了两条毯子。
当小亚瑟一手拿着油灯一手拿着毛毯站在入口处时，亚瑟已经懒得吐槽他的运势了，看到他给他们带毯子来时，老眉毛内心其实是感动的。但如果他能来的晚点比方说明天的话，亚瑟会更感激他，眼下里空气中的酒味都没有散尽，白蜡烛还大刺刺的放在地板上啊！谁知道他会下来啊！都没毁尸灭迹啊！
上帝你他妈的冬眠去了吗就不能让我走运一次吗？！
待续